中国北方车辆研究所 段剑英 刘燕:“三代”故事折射出的科研精神

　　在三代坦克研制过程中，我时常在祝榆生总师身边，也经常接触研制团队里的其他成员，对他们搞科研的精神和对待事业的态度比较了解。以祝总师为代表的那一代科研人员，心系国防大业，善于思考、刻苦钻研、精于总结、忘我淡泊的精神和态度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因为受命研制三代坦克，他们感到责任重大，自觉地从国家和军队角度出发，为国分忧，工作中不记酬劳、不辞辛苦，吃饭时聊三代，睡觉前也聊三代，立志要把三代坦克研制这个事情做好。

　　他们身上那些可贵的科研品质，不是通过某一件事情体现出来，而是在诸多小事上表现出来的，是我在生活和工作相处的点滴细节上感受到的。这些“三代”小故事虽然过去近20年，依然深深印在脑海里，记忆犹新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

　　敢想 肯干

　　新坦克要有较长的生命力，必须有技术突破点，占领技术的制高点。三代坦克的火炮威力要想领先世界水平，必须有自己的独门诀窍。以祝总师为主的三代科研团队一开始就树立了这样一个观念：搞技术问题，不能先画个圈圈把自己套住，管你东方的西方的，能参考的都要参考，但反对搬这个抄那个，要搞我们自己的，研制出中国人自己的坦克，就要敢想肯干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在当时的条件下，如果没有这样的劲头，三代项目是不可能完成的，因为那时候遇到的困难太多了。

　　最大的困难，是如何实现国家对三代坦克下达的指标命令。当时国家的指标中有一条是：与2000年国际新坦克相抗衡。我记得当时祝总师制定的是以“系统取胜”的决胜思路，即在技术储备不足、工艺设备远远落后于国外的条件下，运用高综合的科技手段来实现国家给定的任务目标，同时，对技术问题采取完全开放的态度，欢迎辩论、欢迎批评，欢迎推翻，极大调动了科研人员的积极性和创新能力的发挥。

　　忘我 奉献

　　一次去包头出差，那时候从北京到包头的163次列车只有7节卧铺车厢，卧铺票比较难买，我们订的票全是中铺和上铺，我让祝总师等两天订到下铺再走，他不同意，执意有票就走。我们怎么忍心让一个七十多岁的独臂老人爬上爬下?上车后我找到同车厢的一个小伙子，跟他换了个下铺。

　　一天早上，我去叫祝总师吃饭，进屋后看他坐在那儿不动，面有难色，再一看他坐的姿势也不对，就问他怎么了，他说昨天在卫生间滑倒，因一直在开会没太在意，今天起床发现左边肋骨处有点疼，让我给他按摩按摩，我说你摔的情况不明，不能揉，我就马上给工厂总工程师打电话要了个车，结果到医院一看，左边第7、8、9三根肋骨有裂缝，骨折了，即使这样，他后来也没有住院，就这么过来了。

　　还有一次，王哲荣副总师在热区做试验，刚做完回北京。科工委和部里头在包头开协调会，要他参加，而且是头天晚上通知他第二天到包头开会，结果火车票买不上，只能开车去。后来就开了个吉普车，眼看着还有一百多公里就到了，车翻了。那时是凌晨三四点钟，车速那么快，幸亏他系着安全带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。到天亮的时候，他们才被老乡发现，救了出来。

　　后来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，大家都是齐心协力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，就像喊口号一样“1-2-1”使劲往前顶，这就是这个队伍的特征。

　　质朴 淡泊

　　三代总师办的办公室就设在我们所现在工会楼的二楼，上楼后左拐第三间，是祝总师的办公室。他的办公室布置非常简陋，一张办公桌是从木工房仓库找来的，据说是1960年麻院长用过的，两个米黄色帆布的单人沙发，是我从燕岭宾馆要的旧的。

　　在三代坦克出车以前，有大概6、7个月我们都在包头、大同这一路的沿线来回跑。在包头的时候，祝总师也在，因为他一个胳膊不方便，我就说，你有什么衣服我帮你洗洗。我到他房间看看有没有要洗的衣服，看到有一双袜子塞在鞋子里，我问要不要洗一下?他都不好意思，其实洗个袜子对我来说，两分钟就可以洗完，肥皂一打一涮就完了，他不让我洗，自己一只手抓洗，洗完套在水龙头上拧干。

　　三代项目召开专家评审会，只摆放灯、大条桌和椅子，一般组织开会，都摆点茶水，我们茶水都不要，沙发也不要，光椅子就够了。专家评审会，一般是邀请学有专长的教授和学部委员(即现在的院士)。会前两个月，我们就将材料给所有专家审阅，他们看得非常认真仔细。评审会上，小到加工时退刀槽开的位置和深度、热处理件的渗碳层厚度等都一一标出。

　　三代任务完成后，祝总师很淡然。他这个人非常低调，因为经历过战争年代，生死对他都无所谓，何况名利?一般项目搞完，都会有个纪念册之类的东西，我知道，祝总师肯定不会弄，所以我就想向他提议大家一起照张相。我还不能直接跟他提，只能拐弯抹角，意思就是，咱们干完活儿了，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，要不咱们办公室的人和你一起照个相吧?他欣然答应了，我就让驾驶员把三代坦克开到那里，找一个角度，人都站在那里，有的站在车上，就那样照了张相。

　　三代项目结束，没有表彰会，只留下了合影，甚至连总结会都没开，我觉得是个最大的遗憾。其实三代出了很多的成果，硬件、软件、人才都有了，按说一个这么大的国防装备项目应该开个会、发个奖。但祝总师不干这个，他觉得咱们交了差，给国家完成任务了，这是应尽的本份，作为一个老党员，老革命，应该干的事儿干完了，这就是尽到职责了，他就是这么个心态。